去年中秋失眠，今天年初一也失眠，半夜一時多便無端醒來了，眼光光再也睡不著。
嚴格來說年初一已過了半天，因為香港的時間比英國快八小時。咦，我還在以「香港本位」思考。
起床隨手拿起手機，通訊群組已塞滿了各種祝福語和賀圖。我本想跟朋友說些什麼，又覺這種氣氛下除了賀年祝福外，說什麼其他的話也不太合適。怎料不久收到一位同事兼朋友的訊息，竟沒有拜年，直奔公事主題。我心想，可能也有像我這樣過節的人啊。
為了增加過年的儀式感，我取出珍藏的港式奶茶茶包 - 那是香港朋友約一年前來探我時帶來的手信，我極吝嗇不肯用，直到今天才開第三包。在香濃的茶香中，我讀起潘國靈的《傷城記》來，打發天亮以前的漫漫長夜。
讀到〈A Zip Man 壓縮人〉的短篇，描述一名因交通意外導致時間認知錯亂的人，我訝異自己竟也出現相似的徵狀。在我人生的第四個蛇年，回望走過的路，光影交錯，時序亂疊，只能勉強分得出順序，印象卻又愈發模糊。我想像再過不久，這堆記憶都會混成一團白光。
我突然心血來潮，打開手提電腦以 Google Voice 撥了一個少年時印在腦中，滾瓜爛熟的電話號碼。對面「噠」的一聲掛了線，似乎已是個廢號；不知怎的我耳邊竟響起了「嘟⋯⋯嘟⋯⋯嘟⋯⋯」的音頻電話回聲。
我怎麼在上一段用了個「撥」字呢？
讀《傷城記》的感覺，跟讀西西的《我城》和董啟章的《天工開物．栩栩如真》很像，充滿那 good old days 的回憶，就像在看一齣經典舊片。然而我雖然會因為舊影片跟現在的製作相比畫質太差而看不下去，讀小說卻沒有這問題，所有畫面都在腦中放映，全都矇矓且美好。讀到 8088 這經典的電腦處理器型號，讀到在電話機樓抵著冷氣、在伺服器的背景噪音中拉網絡線等等，那些早已成為遠遠的過去的生活片段，我會心微笑了，隨後又浮起一抹鄉愁。
我拿起了一本《0-4歲幼兒彩虹認知圖鑑》，翻開介紹農曆新年那一頁。明早我要到小兒的學校跟小孩們介紹農曆新年，所以要溫習一下各樣相關物事的英文詞彙。可笑的是，我竟為 Lunar New Year 還是 Chinese New Year 糾結了幾秒。學校中沒多少香港人，全班就只小兒一個，有時我會覺得能融入成為本地人很好，有時卻又會為他那口鬼仔廣東話而擔心，心情反反覆覆沒完沒了。
在英國，農曆新年是沒啥事幹的，孩子們照樣上學，大人們照樣上班。若不是老婆自製了幾底年糕和蘿蔔糕，香港的同事又都放假了，我還真沒意會到新年已近。尤其那年糕像極了記憶中的滋味，十分暖，就像往年一樣，我快因為吃了太多糯米而消化不良了。我怕忘了又過了一年，問老婆該做些什麼特別的事才好，她說：不就是該耍廢宅在家中打機和煲劇嗎？也對，過往不知多少個新年我不是都在玩「三國志」嗎？
於是我打開了 Switch，又玩起不需用腦的薩爾達無雙來。然而怎麼每次碰這款遊戲，腦裡總是浮起阿藍直播遊戲時的畫面和聲音呢？看來，我的腦袋也壓縮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