戒讀行動

結果行動開始後第二天便破戒了

《物種源始．貝貝重生 之 學習年代》- 董啟章

一星期前，我決心在本月餘下日子，禁止自己進行任何「非生活需要」的閱讀活動。

不久前才寫過自己多麼喜愛參加讀書會活動。戒讀，對我的身心而言，真的跟癮君子戒毒一樣困難。但我判斷必須如此行，因為我將在三月三十一日考車。第四次考了。

魂遊象外

我已上了超過一百小時的駕駛課，花了三萬多港幣。單是以單車練習考試路段，有記錄到的都有三千公里路程。三千公里是什麼概念呢？大概是從倫敦開車到土耳其的伊斯坦堡的距離吧。我覺得該學的我都已學會了，但為何還是考不及格呢？

考車的要求很清楚也很嚴格：就是一次嚴重的錯誤也不能發生。這是很合理的，因為在正式駕駛時只要犯一次嚴重錯誤，很可能便是人命的代價。然而，我在駕駛課時仍總是偶爾會犯上那些嚴重錯誤，令教車師傅大惑不解。我認真反思，既然自己不是不懂得那些知識，操作技巧也算純熟，那究竟每次犯錯的原因是什麼呢？

我認為是因為自己偶爾會「魂遊」，即專注力不足。

容易魂遊是我的老問題。我經常分享的，最具代表性的例子，是在香港搭乘地鐵時忘記在轉車站下車，而且是連續多次。不只一次我打算從金鐘乘地鐵到九龍塘轉乘火車，會在旺角站忘記轉車，有時甚至要到深水埗站才驚覺。小時候家住上水，回家時因為忘了下車而去了羅湖，是常有的事；但有次過了站後我從羅湖乘回頭車返回上水，卻又再錯過了站，到連粉嶺站也跳過了後才從白日夢中醒過來，結果要在太和站下車跑到對面月台乘相反方向的火車回家。事情發生時我可不是睡著了，可能只是在聽歌、看書、或在思考著什麼事情。

回想少年時在學的年代，我溫習時容不下一丁點兒雜音的騷擾。當時家中相當擠逼，我若想要集中精神溫習，要麼就把自己關進茅廁，把廁蓋關上坐於其上，把一堆書本作業丟在盛載髒衣服的洗衣籃上，然後把當前要讀的書置上膝上；要麼便外出到家門旁的梯間去。我家住在十四樓，香港公共房屋的梯間跟私人住宅的不一樣，相當寬闊開揚，打開防煙門走進梯間，門旁右邊的牆角掛著一個消防喉轆，角落連接的另一面是大廈外牆，有一個很大的、沒有窗葉的通風口，混凝土圍牆只及成人的胸口，牆頭裝有一截低矮的鐵欄杆，小學時的我已能一躍而坐在欄杆上，跟墮樓喪命只是一念之隔。我會把要溫習的書一疊放在牆邊，然後坐在樓梯上打開書本溫習。偶爾會有鄰居經過，我頭也不抬，照樣高聲地背誦，彷彿在做一件能引以為傲的事。相較之下，妹妹有種我無論如何無法企及的技能：她能坐在旁邊開著電視的桌子溫習。我對自己與她不同的溫習方法的理解是：她有過人的專注力，而我則極易分心。

不難想像，這樣的人開車，實在有點危險。

提升集中力

雖然最近要開始找房子搬家，但對比之下英國的生活節奏不像香港般緊迫，家庭事務及工作等相較過去也不算繁重。最近閒時充斥於腦海中的不是日常的瑣事，而是那陣子看過的書的內容。由於工作關係，我閱讀量大增，且看的都不算是很輕鬆通俗的書，不少會觸發深刻的思考。對剛剛移民，處於人生轉捩點的我來說，閱讀的機會可說是難得的祝福，因我正正需要藉著不同角度的智慧言語，認真回顧前半生。

然而在面對考車這件事上，我的判斷是要盡量清空腦袋，甚至要刻意多練習冥想靈修，提升日常的集中力。其實除此以外，我也沒什麼別的事可做了。

最近我在讀的是董啟章的《學習年代》。跟這作品的前兩部一樣，內容豐富至極，引發我海量的思考及好奇心。此作的主線正是圍繞著一個讀書會發展，其中討論過的每本書我都想讀一讀，那可是個無底坑呢！上週初我讀到第九章，離考車日期只餘下兩周了，覺得不能再讀這樣份量厚重的書，甚至暫時不應該再閱讀任何書，以讓腦袋有清空的機會。另一方面，我重啟了停頓多時的清晨冥想練習，期望能提升集中力。

然而餘下三章結尾，要壓抑好奇心忍不翻看，實在如禁食一般困難。結果上周我還是斷斷續續地讀到最後一章。

然後由於已報了名付了錢，我也沒理由錯過上周五在讀一書店的讀書會。那次的主題還要是我極有興趣的「反烏托邦小說」。結果那晚的討論非常有意思，涉及的話題包括快樂的定義、社會的狀況、政治的左和右、自我的存在、記憶的意義等等，兩小時實在只能走馬看花。

簡單來說，我的兩星期「戒讀行動」一開始便已失敗了。執筆此文時是周日晚上，離考車日期尚餘一週，我打算今晚把《學習年代》最後一章讀完，了卻一樁心事。

就像賭徒口中的「真的是最後一注了」，對嗎？連我自己也感到好笑。

• 董啟章的《物種源始．貝貝重生之學習年代》 NFT 電子版快將面世，請密切留意。

• 董的《愛虛構》第二季合集已經出版，不要錯過！有關《愛虛構》我有很多話想說，希望能有魄力把感想寫下來。

• 慘⋯⋯ 兒子昨天開始腸胃炎，我應該也被感染了，正在胃痛中。天呀，我唔想考第五次！